落叶赋
天空阴晦,秋天像一片硕大无朋的落叶,
覆盖在旷野上。
稻茬田里,一群麻雀悖离了落叶。
神经错乱的少年,
他的头发别了一片落叶。
酒杯里荡漾着一片落叶。
白杨树站在路边,一群哨兵,
刺刀上顶着一片落叶。
现在,一列火车驶出火车站,
发黑的铁轨上,
一片落叶从六安缓缓开往合肥。
我挥动斧子的姿势十分荒唐,
我的体内,
为什么要住着雇工甲和雇工乙?
某年某月,
戏台上刮着北风,
养鹅场的房屋消逝,
为什么我要落马而死?
“你的身后有没有人?”没有,只有落叶的声音。
铅灰而沉重的夜色,
使我像古旧的青铜烛台一样沙哑。
五谷稀疏,落叶簌簌,
我们头上的月亮很白很圆。
空城
飘满梧桐叶的小街道,除了落叶,
都是空的。酒馆外稀疏的行人,
手放在口袋里,
他的口袋是空的。
他曾捕捉一只鸟,白头翁,
一生的白头也是空的。
他的香烟,香烟里的回忆是空的。
他住在哪里,哪里就是空城。
一城的风雨,是空的。
南方来信
我的被子上印着两朵棕色的葵花。
我伸手去揉,
皱了,湿了,还是葵花。
你用玄色的笔写信是因为你刚学了玄学。
野花分布成一个神话般的体系,
它不是月光,月光只是与我擦身而过。
海鸟带着潮湿飞向孤独的北方街道,
一张面孔在磁石上沉思。
你看不清他是谁,
你眼前的波浪镀着银光,
白色的浪沫溅落在千里之外的小城。
你的课本里有信史时代的印记。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一幅难忘的图画:
我不想遇见的车轮,
载走了本该废弃的庭院。
你挂着成串的露水,出现在2004年秋天。
幸福在此刻仅仅是个秘密,痛苦也是。
我的黑夜总是很漫长,
白昼仿佛只是一种梦境。
我面朝窗棂,窗棂间透出微弱的白光。
天地复归沉寂,
黑夜无边无际。
河流史
关于河流的回忆十分冗长。
我的本意是写出一个较为典型的
村庄。
辉煌岁月已经过去,
在渺无人烟的荒村里,我找到一条通往
白色宅院的河流。
那条河流,
被浓重的白雾笼罩着,
只能够听见一些遥远的回声。
她原本藏在我的梦境深处,这些回声聚集起来
向我呈现她荒凉的风姿。
我竭力挽留逝去的时光。我再也回忆不出
有关村庄衰败的历史。
我掘土埋了自己,
就是埋不掉心中虬曲嶙峋的松柏。
我已经远离时光的桥梁——
窗外,有一轮煞白的月亮。
清冷的风将流水吹出了涟漪,
为这段虚幻的风景添加寒意。
我意识到我的村庄不可追寻——
一条河流的消失,
才更像一条河流的新生。
松果搜集者
我隐逸的语言庭院,种植一株莫须有的松柏。
它,枝繁叶茂,四季长绿。
我不是船,
能渡过弧形枯河。也不是梯,
可以到摩天大厦,去找黑镜子。
我的语言庭院,
依然一派萧条肃杀。
灾难岁月的冬季,我看见杜甫
白苍苍的双鬓飘满怀旧章句。
在累累伤痕与砭骨寒风之间。
在深信和质疑之间。
在已逝之物和将来之物之间。
谁都看见了立场不稳的树及处惊不变的河。
我痛恨那条死河。
我想起始皇帝和萨特,
一个是专制的松果,另一个是
傻不拉叽的存在的蛀虫。
我的收集暂时不包括他们。
长城跌落到清政府的海碗里,
空谷里的始皇帝,
不知道存在主义。
我不是松果体内的疼痛,我不是
秋日河畔上那一只飞离现实之泊的白鹭。
原野丰盈,果实饱满,
人世的幸福不过如此。
瓦碎
不过是尘封已久的纸片。
不过在冬来夏去的岁月流逝中变黄变脆。
像月亮沉在河底,清晰、寒洌,
我们在水下交谈。
一部分家具出自于力大无比的乡村木匠。
“只要你偷给我一包大前门,
我就给你讲媳妇。”
在城里,我遇见一个手提鸽笼的人,
到处打听去笼中的路径。
总有些人逃不了,
在高高的河堤上,
在折戟沉沙的河底,和淤泥包裹的盛世。
在飘拂的白色布条上,
一只鸽子穿越了“贤医张佑林先生千古”的字样。
我在《人物志》中提过他,
木匠的父亲,人民公社的赤脚医生。
“他一直在笼子中,怎么能够找到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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