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乡记

竹乡记

仲春至竹乡，问李家村，曰：“青峰右，山泉出，槐花密处可见也。”于是驰往，但见峭石壁立，幽瀑飞湍，路转峰回，观之忘俗。顷之，有茶人背篓而歌者，歌曰：“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歌罢而归，入瓮牖之户。

余亦随之，拜茶人。茶人者，李跛翁也。跛翁采茶，不在于茶之多少，覆篓底辄反。反则杀青叶，焙涩汁，烹茶而饮。置盏于灶上，呼余尝之。余吹淡雾，啜清汤，香浸肺腑，惬意之至。余方心动欲买之，茶人李跛翁摇手以应曰：“不可，采少许以自饮，无得以惠汝。”曰：“吾欲从汝而师，学茶术，何如？”曰：“山溪难渡画舫，枯柏不落凤凰。汝搏沧海，击浊浪，蹑梧桐，食练实。明月与清风，与汝隔天涯。从师学术，则惶恐不敢自安。”

余叩而辞之。忽曰：“既至竹乡，焉能空手而归？邻有卖笋者，味极鲜，老朽市而遗汝。”

至而谋诸卖笋者，得笋数条。余观其笋，皮厚肉老，或蠹或腐。贾不加少，为城中数倍。吾不快，问之曰：“何为次之而价弥贵？”对曰：“吾非卖笋者。”余大怒，斥之曰：“既非卖笋者，又何欺而取利？”对曰：“嘴尖皮厚者为笋，天下笋何其多，独问吾耶？外实内虚者为笋，天下笋何其众，独为吾耶？老而充嫩者为笋，天下笋何其然，独愧吾耶？逢雨而簇拥，经营而攀登，汝见独竹成林乎？破首而钻，撕皮而成，世人亦如此，吾笋何罪之有？汝不论世人价值，而独贱吾笋乎？”

 余无以应，拾笋而归，与卖笋者及李跛翁别，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