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乌城，遇淫雨，霏霏不知所止也。予观夫乌城之景，在斜巷古柳。雨湿新绿，雾遮人家。偶有风铃渐起，泠然有声；又有童子叫卖杏花，老妪唤鸡入埘，徒添倦意耳。
予起披衣，读史正酣，忽闻叩门之声。但见一人衣衫褴褛，持破碗而入。疑其丐也，遂以碎银而贻之。其受银入囊，而面予而坐，曰：“汝读史，何谓史耶？”
予哂之曰：“食而不济，况谈史乎？”
其未有应，沉吟半晌，曰：“略通卦术，为汝一卜，何如？”
诺而卦之，谓予曰：“汝事有急！”
曰：“何急之有？”
曰：“汝困乌城，久雨未晴。乌城者，无晴也！云山乱涌，连月徘徊。倏忽晴日，汝将何往？乌城者，无道也！西邻大泽，东接苍莽。虽筚路以启荒林，狼奔豕突，亦不能至也。乌城多浮云，史册满幻象。乌城者，无得也！前而未卜，况陈迹乎？”
予大惊，拂袖而起，问曰：“客者何人？”
曰：“乌城乞儿玄空。”
予黯然失色，揖曰：“尝闻玄空先生大名，今得已见，幸矣。且为之奈何？请先生指津。”
笑曰：“落得浮名，止一乞儿耳。适才多谑语，勿怪。吾去也。”言毕而辞，不见影踪。
予怅然不自意，骤觉雨停而风清。翻史于案上，瞥见古人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者。于是予有见焉。无晴者，袒胸而对，淫雨不湿骨也；无道者，坐看云起，恬然亦自安也；无得者，命之使然。又何惧焉？
推窗而望，岚气西来，始觉乌城方是乌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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