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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槌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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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槌者,寿州人也。吾弟孙允独行于芍陂,见一壮汉赤足于陇上,撒种不辍,而田中冰屑狼藉。孙允奇之,问曰:此非春日,违时而作,宁有得乎?

壮汉白眼向之曰:“撒吾种,耕吾田,得与未得,吾之事也,安得有碍?”

允曰:“无碍。唯不解耳。”

壮汉之允次,允惧而避之。壮汉嗤之曰:“天下不解之事多矣,吾亦不解。吾师抱槌先生博学多闻,汝可随吾谒之。”

允辞之曰:“冒昧打扰,非君子之道也。”

曰:“君子者谁?”

允无以应。

归而问抱槌者何人。吾凭窗南望,见大别枯槁,水瘦山寒,隆冬已近,斜阳又如冰轮也。

抱槌乃吾同窗,共读于淠西书院。冬日漫漫,天寒地冻。吾足不出户,倚炉而猫缩也。抱槌独不惧寒,浴雪而饮冰,游于淠水,破冰而涉。吾尝叹曰:抱槌真乃奇人也。

抱槌藏一小槌,长寸许,檀木斫之,无他用。吾夜读既倦,呼声如雷。抱槌困而即用木槌击己,额上累累有痕焉。

抱槌学成归教乡里,数年不见矣。有朋自芍陂来,云抱槌之槌尚在,常击弟子。久而弟子不悦,群起而攻之。抱槌怒而辞,躬耕于村上,一十二年矣。

于是吾至芍陂得见抱槌。日月奔行,抱槌老矣,槌亦不见踪影。问其槌,则曰:“吾不曾有槌。”

吾哑然。但见壮汉恭之至也,侍水而立,貌甚寝。问之曰:“撒种于寒田,何也?”

壮汉曰:“吾师之命自有理。”

抱槌曰:“田寒不比世寒,世寒不比人寒。”又曰:“田寒自有回春时,种落寒田心自知。一俟暖流缓缓至,青山白鹭共佳期。世有先知,不亦如此乎?”

吾曰:“先知常速乎。寒田有野雀,可尽啄食之。”

曰:“野雀四时俱在也。一粟活一雀,直也。一粟养一人,若为恶人,则不若为野雀食也。”

吾叹之曰:“虽无槌,甚有槌也。吾不如归田,伴汝稼穑。”

曰:“经纶世务者久已,田园荒芜,归去晚矣。不如畅饮一杯,以宽汝怀。”

于是饮酒尽欢,暮而归。路边疑有柳色,过寒田,似有鹅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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